原标题:父亲追凶19年
78岁的党锁锁最近难得“奢侈”了一次——坐了飞机,住了50元钱一晚的旅店,下了馆子,还点了土豆丝、炒饼和米饭。
过去19年,这样的消费几乎不会发生。
2001年8月,党锁锁的两个儿子相继在一起枪击案中丧命,嫌疑人卢天祥当场逃逸。
案发两年,案情迟迟没有进展,他独自踏上了追凶之路。
每年,他有10个月都在路上,出门前,随身带上饼子、馒头和一口用来煮面的锅。白天舍不得买菜,就在市场捡一些剩下的菜叶子。到了晚上,便住五元一晚的床铺,即便住宿费逐年上涨,变成七元十元,他一年的花费也只有几千元。
今年8月,内蒙古包头市警方在抓嫖的过程中,识别出了党锁锁寻觅已久的嫌疑人卢天祥,将其刑事拘留。
得知卢天祥被抓的那一夜,党锁锁兴奋得睡不着,他带上助听器,独自出门,在县城里走了一个多小时。一家人决定,到包头去。
案发前党锁锁一家人。新京报记者曾金秋翻拍
包头落网
19年过去,党锁锁已经习惯每晚躺在床上预演着卢天祥可能的结局。他通常晚上9点睡,半夜12点醒。时不时会梦到儿子,醒来双颊都是泪。睡不着时,就在房间走来走去,起床挑水。
这间面积不到10平米的出租屋,位于山西省临汾市乡宁县公安局附近。老伴去世后不久,党锁锁就搬到了这里。屋子里最大的家具是一张小床,唯一换气通道是厨房排气窗。冬天冷,一开窗就灌风,党锁锁索性不开,任凭屋子里弥漫着发酵的气味。家人买来的米面,他都整齐地堆放在厨房。不睡觉时,就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,再把一个明黄色塑料袋放在上面,里面全是案件材料。
这是陆续积攒了十多年的材料,党锁锁总带在身上。有些材料沾上了酱汁、油渍,还有的发黄了、破损了,他都一一留着,用A4纸粘在背后抢救一下。
党锁锁在公安局旁的出租屋。新京报记者曾金秋摄
2020年8月30日晚,他照常躺在床上琢磨着追凶这件事,想着卢天祥或许已经死了。
乡宁县公安局长突然打来电话,“卢天祥抓到了,在内蒙古包头。”
“这太好了,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。”他这样说着,但还是失眠了。于是穿好衣服,戴上助听器,出门转了一个多小时。
第二天,家人从乡里的派出所拿到了嫌疑人照片。照片上的人右眼乌青,头发也有些白了,看起来微胖。这和党锁锁记忆中的卢天祥大不一样,他费了点劲才认出来。
后来他得知,不久前,包头市公安局东风派出所民警破获了一起卖淫嫖娼案件,在审讯时识别出来了卢天祥。
11月13日,该派出所民警告诉新京报记者,2020年8月下旬,他们发现一个微信昵称为“亲圪蛋”的人。此人性别显示为女,但本人是一位叫“董杰”的男性,还付过嫖资。
在“董杰”被电话传唤时,他经常挂断,甚至是关机。民警感到蹊跷,追查到了“董杰”经常活动的区域。
警方说,“董杰”看到身着制服的警察,立即跑进附近小树林。为躲避抓捕,他还用木棒击中了民警薛磊的头,咬了辅警赵宏的手臂。一番纠缠后,两位警察合力将他制服。
审讯持续了40多个小时。起初,他跟民警承认,自己“确实嫖娼了,接受处罚。”他自称是保定长大的孤儿,从小跟人学手艺,还能说一口保定话。但照相存档时,他“一会儿皱眉,一会儿做别的小动作,总是不配合。”
经过技术比对,警方发现,“董杰”是公安部于2010年12月16日通缉的B级通缉犯卢天祥。通缉令上描述,卢天祥身高在1.76米左右,留长发、八字胡、长方脸。
包头民警查看了卢天祥在包头的住所,除了床铺,就是瓦工工具以及一辆电动车,墙角堆满了白酒瓶子。
警方称,卢天祥每月靠做瓦工,能挣到3000元到4000元,住着一间20到30平米的小房子,月租100元左右。“他平时很少跟人打交道,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过来的。”
祸起矿权纠纷
卢天祥向包头警方供述,2001年,他在临汾承包了一个铁矿,因为开采问题与自家亲戚发生纠纷,被拘留15日,因此怀恨在心,出来后,他与亲戚再次发生矛盾,便用霰弹枪将正在采矿的亲戚枪杀。
“我当时喝了些酒,太冲动,现在很后悔,我很想见见自己的孩子,19年没见了,我逃跑时老大才11岁……”卢天祥告诉警方。
据党锁锁回忆,卢天祥幼年丧母,被当乡村老师的父亲一手拉扯大。那时,党锁锁是生产队长,看他家贫困,让妻子给卢家兄弟几个缝过衣服,做过鞋。
“他只要一喝醉了,就来我们家聊天。”党锁锁说,当年卢天祥和他关系不错。
1980年秋天,党锁锁得知自己的责任田有发掘铁矿的可能,便与人协议开采。但是前十年都没挖出成批量的矿石,他不想耽误儿子,让他们去其他煤矿做工。1999年12月,挖掘突然取得进展,党锁锁也获得了生产许可,到年底挖出了500多吨铁矿石。
党锁锁回忆,当时卢天祥与襄汾县两位矿主合伙,在他的铁矿坑附近也开采了一处矿坑,与他有竞争关系。“我一直觉得他是被人利用了。”
党锁锁一家重返案发现场。新京报记者曾金秋摄